顾喜喜如一滩烂泥似的躺在床上,闭着眼一动不动。
然后红唇微张,发出均匀的轻鼾。
这才走几步路又睡着了?
刚才不是还闹的很来劲吗?!
慕南钊极少有如此无力的感觉,默默将棉被拉开给她盖上。
正要走开时,忽听身后吧嗒吧嗒嘴,叹着气含糊不清地咕哝:
“其实……我并是不讨厌你。”
慕南钊一怔,转身看去。
只见顾喜喜侧躺着,像青蛙般手脚张开,才刚盖好的被子被她卷成一团抱在怀里。
慕南钊忍不住心想,这睡相可真够差的,比她的酒量酒品还差劲。
顾喜喜依旧闭着眼,不知是梦话,还是醉话。
“毕竟你长得挺好看,女人也是会见色起意的……”
慕南钊脸黑了,合着她之前收留他、帮他寻药、几次同生共死,都是看在他这副皮囊的份上?!
慕南钊索性搬了把鼓凳在床边坐下,耐心等候。
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究竟还能说出什么鬼话!
这次没等多久,又听顾喜喜含混不清说,“你跟我、求婚,我犹豫过,我真的犹豫过、要不要收了你,反正、反正我也花了钱的。”
“你不懂,当时我家里没钱,一文钱……那也是很重要的!”
慕南钊看顾喜喜挤眼噘嘴,眼角下垂,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。
不由冷笑。
托她的福,大喊大叫被多少人听见,明早还不知会流出何等奇怪传言。
她倒好,自己先委屈上了?
不过……
慕南钊眸中划过一抹玩味,低声问,“你既然想过要收了我,为何又不收了?”
“如此贵重的一文钱,岂不亏得慌?”
停了片刻,顾喜喜还真的回答了,她拧着眉,“我、我不敢……”
慕南钊神色复杂地望着她,停了许久。
正要问“为何不敢”时。
昏暗的床帐内突然睁开了一双眼睛,亮晶晶、直勾勾的与他对视。
尽管有些心虚,慕南钊还是镇定地开口,“醒了?要喝茶么?”
下一刻,顾喜喜不知哪来的力气,竟自己一骨碌坐起来。
她红着脸,凶巴巴瞪着慕南钊,“我要搞事业!!”
“事业!!你明白吗啊?!!”
慕南钊无奈地看了眼房门,“我明白,所以你能不能小点声。”
顾喜喜却充耳不闻,“你不明白!”
“这里是古代,它不是真正的法治社会,不平等,不自由!”
慕南钊蹙眉,法治社会?就是用律法指定规则的意思吗?
顾喜喜低垂着头叹气,“你出身高贵你不懂何为蝼蚁,我到这儿来,托生成平头百姓,太难、太难了。”
“我得先有本事,自己能做自己的主才有资格想别的。”
“因为我不想总是害怕,怕谁轻轻动一动指头,就能抢走我的钱,我的田地,要了我的命。”
“就像……就像吕晶那样。”
慕南钊心底泛起密密的疼。
过去他只知道顾喜喜有很多特殊的本领,知道她生性坚强独立。
自然有底气不依附于任何人,包括他这个世人眼中的天之骄子、国之权臣。
此时此刻慕南钊才知道,顾喜喜心中竟也压了这么多不安。
他望着她,眼神彻底褪去锋芒伪装,只剩下真实与柔软。
“倒是听你的意思,等你足以自己保护自己的时候,是不是就愿意真正交心与我?”
顾喜喜却没看慕南钊,只是兀自说下去,仿佛发泄一般。
“所以我得变强,最好是跟你一样强,让任何人都无法轻易践踏。这样……”
她摇摇晃晃看向慕南钊,笑了几声,“你就不能随随便便把我关起来了。”
慕南钊心头咯噔一声,定定看着她,“我何时把你关起来过?”
顾喜喜却朝他咧嘴一笑,然后两眼一翻,直挺挺向后倒下,再没了话音。
慕南钊站起来,“顾喜喜!一到关键问题你就装睡!”
“什么我随便把你关起来,你是故意转移话题,胡言乱语对不对?”
半晌没有丝毫回应。
慕南钊本想把她推醒,伸手时看见她睡颜香甜,又舍不得了。
只得暂且作罢。
等顾喜喜再次睁眼,已经是天亮了。
她在枕上晃了晃脑袋,竟然没有宿醉后的头疼难受。
掀开床帐纱帘,就看见何景兰坐在梳妆台前,紫烟正在为她盘发。
何景兰从镜中向后看,“醒了,这一觉睡的舒服吧。”
顾喜喜翻身坐到床边穿鞋,奇怪的问,“紫烟怎么在这儿?”
紫烟抿唇一笑,“喜喜姑娘昨夜果然好眠。”
“我家大人担心主子与喜喜姑娘在这儿没人伺候,连夜让李叔持大人的腰牌,将我与光珠送来。”
顾喜喜喃喃道,“算时间,岂不犯了宵禁?”
紫烟略微颔首,“偶尔遇到紧急事,只能破例了。”
昨晚脱下的衣裳已经不见了,床边放着一套窄腰窄袖胡服。
京城女子流行穿胡服,做男装打扮骑马。
顾喜喜并未多想,起身穿衣。没看见何景兰与紫烟在镜中对视,都忍不住笑了下,有急忙垂眸掩饰。
顾喜喜刚穿戴整齐,光珠就端着个铜盆进来。
一见顾喜喜就扬起笑脸,“估摸着喜喜姑娘快起身,这是刚打的温水,兑了茉莉花露,花香清新提神,多敷一敷还可润泽肌肤呢。”
顾喜喜含笑接过布巾,“多谢。”
她洗了脸,又用了光珠预备的牙粉牙刷,总算感觉彻底舒服了。
转身却发现光珠一直笑眯眯地望着她,也不知在看什么。
顾喜喜疑惑地上下打量自己,“我哪里没弄好吗?”
光珠赶紧收敛笑容,摇了摇头。
顾喜喜再看何景兰、紫烟。
发现何景兰竟然躲开了她的视线。
顾喜喜不由眯了眯眼。
这下她可以确定,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寻常之事,在她睡着的时候!
看样子还不能立刻直接问,再等会儿找机会。
何景兰的头发已经梳好了。
与平日十分不同。
她只打了几条辫子,用红色发带在发顶高高绑成一束。
每根小辫子的末梢垂坠一颗莲子大小的珍珠,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珠花发簪之类。
身上也换了与顾喜喜同款式的胡服。
紫烟说要帮顾喜喜梳头,顾喜喜没推辞,到妆台坐下。
“今日要骑马出城吧?”
“我不要那么复杂,只要束个高马尾即可。”
紫烟笑说,“那就是像男子的发式了,与骑装倒也相配。”